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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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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奧多又在嘆氣了。

帕翠斯站在他身邊,等他將胸中郁悶的小小一部分隨著沈重的呼氣擠壓出來才把剩下的話說完:

“各軍戰鬥力折損超過四成,戰線一再後移,再這樣下去我們前期搶占的堡壘都要丟失了。”

“還是因為神聖魔法?”西奧多的臉埋在掌心裏,十指揉亂了灰發,有氣無力地問。

“是的。我們無法抵抗。除了各軍頭領,其他魔物只要靠近就會被神聖魔法燒成灰燼。”帕翠斯波瀾不驚地答道。

“那你還這麽冷靜。”西奧多欲哭無淚地看向自己視如親子的小魔物,捏了一下他肌肉緊繃的臉蛋:“不怕我們一敗塗地呀?”

“我的生命是您給予的,只要能陪伴在您身邊,什麽樣的境地我都不在乎。”帕翠斯一本正經地回答。

西奧多快慰的笑出聲,把他劃拉到懷裏揉來搓去,眉間的陰翳似有所解:“真好啊。”

他感嘆:“有你陪著我,真好。”

帕翠斯只是垂下眼睫,一言不發。

西奧多要處理的事情還有很多,他的軍隊在前線節節敗退,幾乎已成敗局。大約是智力殘缺的魔物終究無法執行太過精細的戰術,即便他驅策暗影一族收集情報,絞盡腦汁地想繞過聖教堂勢力再攻下幾城,結果卻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他這邊傾巢出動暗中偷襲,對方卻提前空了城池將他甕中捉鱉,不得已只能調增援救助,最後賠了夫人又折兵。

數月以來,這樣的戰術失誤大大小小發生過許多次。縱然魔物能憑借壓倒性的體型和力量得到一時的優勢,又很快會敗於聯軍——尤其是人族的戰術上,讓他們在絕境中找到反敗為勝的關鍵。

簡直是標準的反派模板。

帕翠斯還要負責情報的聯絡和整理,不能一直陪在西奧多身邊,他掙紮時無用的耳羽下意識地撲騰掃過西奧多的臉,魔王被他撓得癢癢,順從地放開他,十分自信地挺起胸膛:

“別擔心,帕翠斯,我會想到辦法的!”

他溫熱的掌心按在小鳥頭頂,笑容一如當初他誇口要成為英雄時燦爛,水銀色的眼睛光華如舊:

“我一定會創造一個能讓你幸福的世界。”

另一對水銀眼倉促藏進了發簾後,帕翠斯盯著自己的腳尖,輕聲答嗯。

目送小鳥匆匆離去,孤身留在王座上的魔王笑意漸褪,揉亂的灰發細碎地掃過眼前,帶去一閃而過的陰郁顏色。他雙手搭在王座扶手上,一下刻便傳送至魔女的房間的軟椅上。

留守的蜘蛛被他嚇了一跳,疑惑地繞著他發出沙沙的聲音,確認魔王大人不會搗亂後又各自散開。

魔女的椅子上散發著很淡的香氣,冰雪一樣的味道沖進鼻腔,又暖融融地在胸口擴散。多呼吸幾次就讓他覺得緊繃的肌肉都松散開,睡意也跟著上湧。

他被默許可以偷溜進魔女的房間,只有妄圖獨占她的小夢魔才會對此表示抗議。魔女同樣默許所有魔物的靠近,像一位過分寵愛孩子的母親,允許它們隨意地示好貼蹭,在她的膝蓋上爬來爬去,咀嚼她的頭發和裙擺,在她睡覺時繞著她暖呼呼地擠成一團。

殘忍嗜殺的瘋狂魔物在她身邊變成軟綿綿的小羊羔,褪去所有齒爪,可憐可愛地發出幼小的咩咩聲,祈求她的愛撫和餵養。

就連他,在理智之外也無形地渴求著……

“臉色真差,吃了敗仗?”

他猛地彈起來,力道之大差點把自己的頭甩出去,貓一樣弓起後背,詫異地看著坐在床上的魔女。

梅爾在她懷裏睡得很沈,緊緊蜷縮在她胸口,連尾巴都不安分地繞著她的手臂,還是被魔女拿毛毯卷了,一骨碌塞進床帳內。

“嗯,輸得可慘了。”西奧多看著她,眉開眼笑:“這個魔王我做得很差勁,對吧。”

“你是在質疑我,還是在質疑你自己?”魔女不理會他略帶怨懟的玩笑話,端坐在床尾,氣定神閑道。

“我不知道,我只是很憋屈,又找不到原因。”西奧多懶散地靠回椅背,無精打采地回答:“感覺像被牽著鼻子耍了,每一步都踩到陷阱裏。”

他轉動眼珠,可憐巴巴地眨了一下:“魔女大人——”

魔王大人撒起嬌來也不遑多讓:“幫幫我嘛。”

魔女的笑意深了幾分:“要放棄了?”

西奧多嘿嘿笑:“汪汪~”

她曾說過,找不到答案的時候可以選擇放棄,當她的小狗。

與其空耗時間與生命,不如盡早承認自己的失敗,將指揮權交給強者。

但魔女搖搖頭:“你還從未與勇者正面戰鬥過,如果你能殺了他,如今的難題不就迎刃而解了?”

魔王張了張嘴,幹巴巴地發出疑問:“我?”

先不論勇者的小隊如何厲害,光是對上那個在人族間被吹得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聖女,讓他死得體面都算他賺了。

而且他前幾天剛剛得到消息,勇者已經派矮人族最優秀的鍛造師前往龍族求取龍骨,就等打造出一把神兵利器削他腦袋了。

“哦對了,這次出門帶了一份禮物給你。”魔女並未理會他糾結的表情,輕描淡寫地起身,對他伸手。

她手掌素白,五指修長,只有指尖微微攏起。

西奧多疑惑地看著她空空如也的掌心,略作停頓後,恍然大悟地把自己的下巴搭了上去,無辜眨眼。

魔女好脾氣地笑笑,指尖撓撓他下巴處的軟肉:“手。”

鬧了個大烏龍的魔王臉上發燒,訕訕地縮脖子退下,換了手虛虛搭上。

正當他以為即將發生什麽旖旎展開,手便以無法輕易掙脫的力道被扯向對側,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他的手指穿過魔女腹部襯衫裙衣扣間的縫隙,觸摸到她溫軟的皮肉,隨即——

魔女面不改色地讓他捅破了自己的腹腔。

“啊!”他驚叫一聲,為指縫間切實接觸到的內臟與組織,那濕軟的觸覺讓他頭皮發麻,膝蓋骨也要化成湯水。

“找到了?”魔女發問的同時,他的手指終於碰到了被藏在臟器間的東西。

堅硬、冰冷,在溫熱的內臟間尤為突兀。

“拿出來。”魔女作出指令。

“呃——但是,這個,我……”西奧多結巴。

“聽話,西奧多,這點小事比做魔王容易多了,不是嗎?”

西奧多要哭了,他經歷過生死戰鬥,也摧毀過對手的□□,從他們的屍山血海中爬出來,但這完全不一樣,他無法預料即將發生什麽。他的手指深濕熱鮮活的血肉當中,緩慢蠕動的內臟包裹著他,只有他指尖正碰著的棍狀物和他的手一樣突兀。

他強忍著不適收攏手指,牙齒打顫:“我……”

林喬已經不耐煩地握住了他發軟的手腕替他用力。半只手掌出來沒沾一點血,借著屋內瑩白的光西奧多才看清手中正握著什麽,他心中駭然,忙向後退步,一氣將那柄短劍抽了出來。

短劍的劍身只有小臂長度,兩面開刃,從尖到柄通體暗紅,沒有多加繁飾,只用那流光溢彩的暗紅材料鑄成,拿在手中輕巧穩當,揮一揮,劍鋒刮過空氣,嘯嘯的發出割裂聲。

他大概能夠理解魔女將它藏在腹中的理由了,它沒有劍鞘。

“拿好它,別亂丟,”林喬腹部的口子蕩然無存,又輕飄飄地放出重磅消息:“它是整個世界最鋒利的東西。”

“等……你從哪裏弄到……”西奧多差點咬了舌頭:“嘶,而且能鑄造的大師也——”

“不重要,”魔女打了個呵欠,工作蛛們排排站好,其中一個接住困倦的魔女,其他的舉著浴袍精油等物跟在後面,在魔王驚詫的目光中帶走了她,只留下魔女的諄諄教誨:

“拿著它,去把勇者的腦袋削下來哦。”

……

大陸西部·聯軍主力部隊臨時營地

桑德斯剛摘下水晶鏡片,身旁便立即有年輕的白袍見習神父遞上擰好的溫熱毛巾,輕聲溫語:“大人,要不要休息一下?行軍途中如此勞累,這些瑣事希望可以由屬下們為您分憂。”

桑德斯悶笑一聲,沒有答話,而是問:“聽說主教大人在國內主持稅權改革。比起跟著我勞碌辛苦,還是呆在自己的教區更舒服吧。”

見習神父謙卑地低下頭:“桑德斯大人,我們永遠是您忠誠的仆從,能夠追隨您的腳步是我們無上的榮幸。”

他的恭順贏得了主人的一瞥,大魔法師的目光略過他穩穩固定在頭上,將所有頭發都藏在其下的白帽。

“哦。”桑德斯玩味地勾起嘴角:“你是夢魔啊。”

見習神父的肩膀抖了抖,雙膝彎曲跪下伏在地上:“是的,大人。”

“既然能在地上工作,你是實驗室那邊的”桑德斯繼續問。

夢魔仍是答是。

“別這麽拘謹。”桑德斯重新戴上眼鏡,眸光藏進鏡片的反光後:“畢竟你不就是為了接近我,才千方百計地爬到這個位子上的?”

夢魔心下一驚,艱難地吞了口唾沫:“屬下…不,夢魔一族永遠效忠大魔法師,請您寬恕我們的愚鈍!自前主人亡故後,聖教堂便占領了各地所有的實驗場,我們無法與神聖魔法抗衡,只能…”

“何必急著解釋,好孩子。”桑德斯輕撫他的側臉,挑起他的下巴:“我何嘗不是被王太子困住,無法顧及到你們呢?”

“桑德斯大人…”夢魔眼含淚光:“求您救救我們…”

“我知道,別怕,老師都告訴過我。”桑德斯柔聲道:“告訴我,現在是什麽情形。”

“是、是!”夢魔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現下各地的實驗室都被主教一系的神父們控制,族中的幼子被分別送往各大區,處於實驗階段的實驗品們都被殺死,實驗也完全停擺,潛藏在外的族人也被卷入戰亂死了大半…”

他的嘴唇忽然被壓住,大魔法師聲音柔和語調卻寒冷:“我在問「那件事」的進展。”

夢魔渾身熱血瞬間冷卻,他透過鏡片看到了大魔法師那熟悉的神情——仿佛千百年未變的冷酷眼神。

“我的「神聖」。”他嘴唇上下開合:“也被銷毀了嗎?”

“沒…沒有,”夢魔似有所悟,低聲回答:“我們一開始失去了和他的聯系,但之後經過詳細探查,他依然在執行劇本。”

“主教篡權後似乎只將他作為普通的臥底,作為禮物把指揮權交換給王太子了。”

“哈,怪不得這場仗打得如此順利。”桑德斯輕笑:

“想必利修斯口中那個神秘的「暗殺者」,就是他了。”

挑了把趁手的劍啊,王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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